桂姨一愣,就在她一愣之间,阿诚手举枪响,打掉了桂姨手上的枪,鲜血从她的手掌间蔓延开来,她大声惨叫着。
“大小姐,过来。”阿诚人到手到,将明镜拉到自己身后。桂姨试图俯身去捡枪,阿诚喝道:“别动,再动就打死你!”
桂姨满脸狰狞,吼叫起来:“你打死我吧!我恨你们!我为明家卖命地干活,得到了什么?一个大少爷一句话,就可以把我扫地出门。我找不到工作,流落在大街上,谁肯帮我?是南云小姐收留了我,是她把我带到了东北。是她想办法替我找到了那个姓于的,可惜,他死了!我只看到了他的墓地,他跟他那个不会下蛋的老婆埋在了一起!我是什么?是他借用的生育工具。我还有个孩子,也是个湘绣商人,可是,他好端端的被水匪给杀了!我什么都没有了!是日本人赏给我一口饭吃,让我重新认识到自己的价值。我在沈阳一个音乐家家里做佣人,帮助南云小姐挖出了抗日分子的窝点,把他们统统送进坟墓!”
“你这个疯子。”明镜说。
“你才是疯子!”桂姨扑过来,“你这个共产党!”
枪声响了,桂姨扑倒在阿诚脚下,血污溅了阿诚一裤脚。
“阿诚。”明镜喊着。
“我没事,大小姐。我们走。”阿诚提枪,带着明镜走出包间。明镜手里仍然拎着那个假的骨灰盒。
小分队的人开始全面后撤。
突然,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,眼看就要迈过最后一道坎,到达目标时,置放杂物的车厢发出巨大的响动,防水布被逐一揭开,原来,此处隐藏着一个日本秘密护送小分队。
目标,就在眼前。
牺牲,也在眉睫。
开枪了。机关枪、步枪,火舌凶猛,小分队的人员立即迎战。瞬间,血河飞溅,陈尸狼藉。
血染在车厢过道上。
阿诚拼死护着明镜冲到了目标口。
黎叔、锦云、明台在分割车厢处一边火力增援,一边准备等阿诚他们一过来,就分离挂钩。
明台看见了明镜,大声喊着:“大姐,过来,我掩护您。阿诚哥,小心。”他平枪而射,一梭子子弹打到阿诚背后的敌人脸上。
明镜向前腾了一下,突然,她腿上一热,她知道自己中弹了。
“大小姐。”阿诚惊叫了一声。
日本小分队成员集中火力,猛烈扑过来。
阿诚奋力反抗。他大声喊着:“大小姐,我掩护您,跳过去。”
明镜的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鲜血直喷,她知道,她伤到大动脉了,她根本无法移动。
明镜知道,自己走不了了。
她不能因自己一人之故,毁掉整个计划。
她大叫一声:“阿诚!”阿诚一回头,她奋力将阿诚推出车厢门,阿诚不提防她仓促一击,滑落在车厢分离的铁链上,被锦云和黎叔两个人接住。
明镜一下转过身去,她手中犹自抱着那个假的骨灰盒。她大叫了一声:“明台,分离挂钩。”
一梭子的子弹打在明镜的背后,打穿她的前身。
“大姐!”明台大叫。
“分离挂钩。”明镜面对明台微笑,拉响了手中的炸药。
几乎与此同时,明台惨叫了一声:“大姐!”他忍着心头剧痛,亲手把挂钩分离。
轰隆隆震天雷动,一片火焰硝烟。
两段车厢全速分离。
明台眼睁睁看着明镜消逝在一片火海之中。
“大姐!”明台在飞速倒退的车厢前厉声惨叫!
硝烟、大火弥漫。
缓缓地、缓缓地离开了明台的视线,明台昏厥在车厢门上,他仿佛听到黎叔、锦云在叫自己的名字。
但是,他满耳都是那一句话,四个字“分离挂钩”。
明镜去了,没有一句遗言,只有这四个字留给了明台。
满载着三十节车厢的生铁被顺利运往第三战区。《南京新报》上刊登了,共党袭击普通列车,导致平民伤亡的报道。报道中称,南京政府官员明楼的胞姐也在遇难旅客之列,明氏金融陷于瘫痪,明长官悲痛欲绝,誓与共匪斗争到底,云云。
明公馆的小祠堂内。
清香袅袅,明镜的灵牌立在了供桌上。
明楼形容枯槁,在小方桌上摆弄着一架老式留声机。他从明镜匣子里取出一张存放的粤语唱片,小心翼翼地把唱片放进留声机里。
留声机开始转动,嘶嘶哑哑地唱起来,曲调无比凄惶、沧桑。
“烽烟何日靖,待把敌人尽扫清,卿你奋起请缨,粉骨亡身亦最应。他日沙场战死,自育无上光荣。娥眉且作英雄去,莫谓红颜责任轻,起救危亡,当令同胞钦敬。”
明楼肝肠寸断,痛不欲生。
明镜的音容,历历在目。
明楼脑海里浮现一组组数字,那是明台到延安后,第一次用密码跟他联系。
“任务完成。大姐牺牲。”
“临终遗言?”
“分离挂钩。”
“……做得好。”
“……何时相见?”
“等待命令。”明楼用密码发给明台的最后一句是,“她一生都怕失去我们,到头来,我们失去了她。”
他可以想象,明台在发报机前的痛哭失声。
“光荣何价卿知否,看来不止值连城,洒将热血亦要把国运重兴。娇听罢,色舞眉飞,愿改初衷,决把襟怀抱定。”
明楼忍痛在明镜灵前祭拜。
“佢临崖勒马,真不愧冰雪聪明。又遭以往痴迷今遽醒。昔年韵事己忘情。要为民族争光,要为国家复仇,愿你早把倭奴扫净。”
他缓缓推开了小祠堂的门。
家里空荡荡的,异常凄清。阿诚孤零零站在门廊下。明楼正面朝着大厅,眼光锐利,耳边粤曲犹在。
“……他日凯旋歌奏,显威名……”